在民营企业家这个圈子里,方太集团董事长兼总裁茅忠群显得有些“另类”。大多数民营企业家都给人以澎湃激昂、义气豪情的形象,而茅忠群则不然。沉静、内敛,说起话来不紧不慢,彬彬有礼,一点都不会大声,好像一位斯文的邻居。 他也不是一个典型的“富二代”形象。从小随着外婆生长在农村的他个性质朴,穿着正式而不浮夸,并不爱出风头,言语间谈及最多的也不是华尔街或高尔夫,而是儒家和国学。“我几乎没有业余爱好,我最大的快乐就是看书。” 但茅忠群也有展现掌控力的一面,例如,即便是方太外协单位的人,也要跑到集团总部的孔子堂来学习国学,接受儒家思想的洗礼。他不仅要求自己能够“立功、立德、立言”,他也希望整个方太体系的每个人,在国学的大旗下,能够“修身、修行、修德”。 也许旁人看来,茅忠群的一套做法远离实战,但茅忠群并不这么认为,方太在“形而上”领域不遗余力地努力,是在打一场关键战役,茅忠群希望通过这种方式来延续“厨电”的生命力,让这个老行业在80后、90后步入社会后,仍旧保持吸引力。 颠覆厨房 在茅忠群偌大的办公室,装修素雅,放着几乎所有讨好彩头的植物:发财树、幸福树、摇钱树、节节高等等。办公桌上的物件都摆放得一丝不苟,素白的衬衫把他的书生气衬托得出来,手里再托把扇子就颇有点“轻摇羽扇城头”的意味了,但他选择抄起了锅铲,干起了与厨房打交道的活计。 他就是那个,一手拿着《论语》,一手拿着锅铲,用儒学来“治理”厨房的人。一直以来,由于传统的中式烹调方式,让厨房都被认为是家庭中最油腻的地方,烟熏火燎的封闭空间让80后们望而却步。 根据搜狐进行的一项调查显示,有54.05%的网友表示不喜欢进厨房烹饪食品,其中,工作繁忙、进厨房费时间成了主因,而厨房油烟太重、又脏又闷紧随其后。 如今,80后消费者正逐渐成为主流消费群体,而90后消费者们也开始崭露头角。这些年轻消费者的行为习惯和生活方式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作为厨房产品的提供商,又该怎样去抓住这些年轻的消费者,让厨房不再烟熏火燎呢? 面对这个问题,茅忠群轻咳一声,双手搭着下巴思考良久。“我倒认为在这个领域我们不会有太大的改变。”在他看来,无论消费者的消费习惯发生了怎样的改变,厨房都是家庭的一个必备元素,在家庭生活中扮演的角色也会越来越重要。 这种“以不变应万变”的想法或许正体现了茅忠群保守的一面。 但他对自己的追求十分清楚,在方太的战略思想上很坚持,即将厨房与客厅互相打通,在打通厨房的同时不能影响到其他空间的环境,这就要求产品方面必须有技术创新。 针对年轻消费者的“快生活”节奏,方太研发出了不少嵌入式产品,如嵌入式蒸箱、烤箱等等。嵌入式产品,首先让厨房从美观的角度达到了一个新境界。不过,这还不算完,方太想做的是从技术上根本解决油烟问题。 “这样一来,厨房没有油烟缭绕便可以轻松烹饪健康的美食,这也是适应年轻一代消费者的需求而做的变化。”茅忠群对《东方企业家》说。 每年方太都会研发几十个不同型号的产品,因此维护好产品的研发管理工作就显得尤为重要。茅忠群自己往往是方太产品的第一个使用者。对于研发部门来说,过茅忠群这关很难。例如,对新晋的吸油烟机产品,茅忠群的要求是“使用后,厨房闻不到油烟味。” 产品第一次试制出来后,没有通过茅忠群的认可,因为他闻到了油烟味,觉得还可以改进。绝大部分工程设计人员觉得这位文弱的老板是不是疯了,中国式的烹饪方式,却没有一丁点油烟味,那是“气味”而不是揉皱了的废纸,怎么可能一点不剩的全收走。 不过,茅并没有妥协。作为一家非上市公司的老板,他无需屈从于短期利润表现,无需屈从于股民,他要不惜成本吸走油烟。这一点后来做到了,全新的设计,全新的电机,疯狂的吸力,以及疯狂的价格。 由于高企的成本,在零售端售价将超过5500元,一台吸油烟机的价格甚至超过了竞争对手吸油烟机+灶具的价格,在技术部门之后,市场部门开始挑战茅,他们觉得不会好卖,这是个“过于理想化”的拳头产品。不过,茅仍旧要推向市场,围绕着没有任何油烟味大做文章。 事实证明,茅忠群的判断是对的,顾客对没有一丁点油烟味十分在意,尽管他们越不怎么烧菜,他们越向往没有油烟味的生活。 不论是市场部还是技术部,此事之后都对茅忠群钦佩不已,老板到底是如何洞察消费者的? 无为而治 而研发的源头则来自于顾客的需求和技术的发展这二者的结合。茅忠群说:“在过去,我们习惯将顾客的需求称之为‘顾客调查’,但其实这些调查现在已经越来越没有效率了。如果大家都按照同一个表格去调查顾客需求的话,开发出来的产品就不会有差异化,研发出来的产品也就不会有竞争力。” 因此,他提出了一个概念:洞察顾客的需求。洞察,而不是调查。他认为,真正的顾客需求在调查问卷里是无法显示出来的,而是需要有经验的人跟消费者互动交流的过程中洞察出来的。 方太有专门的团队,其团队成员的背景各不相同,有技术成员,也有心理学和人类学背景的成员。成员们组成小组之后进驻到顾客的家中,与顾客一起做菜、一起吃饭、一起生活,在这个过程中,小组成员会仔细洞察消费者到底需要什么。在将真正的需求洞察出来之后再进行产品研发和市场营销,这样生产出来的产品就不会同质化,而能在市场上真正占有一席之地。 茅忠群拿苹果举了例子:“苹果的iPhone,并不是乔布斯调查出来的,而是他洞察出来的。无论通过什么调查问卷,消费者绝对不会告诉企业他需要什么样的产品,如果能调查出来我想诺基亚也不会到今天这样一个尴尬的地步。” 在做了充分的洞察后,茅忠群赋予方太的关键词仍旧只有1个——高端。 作为主要竞争对手,老板电器正在全面扩张产业链系统,提出了3个30%的全方位竞争战略:每年平均增长率达到30%;油烟机市场份额力争占据30%;高端油烟机领域销售量领先行业第二名30%。此前,华帝股份于去年斥资3.8亿元收购了覆盖中低端市场的百得厨卫,开始走双品牌的路线。 面对竞争对手的出招,茅忠群却并不为其所动。他宣称:“到目前为止,行业里面方太的规模还是最大的。”并且他仍然坚持只做一个品牌,并且只做高端,要在高端领域里面把这个品牌做到最好。 高端战略确实取得了成效,反复强化的“高端”,往往才容易被市场所记住。2013年上半年,方太实现销售收入20亿元,是第二名老板电器(销售收入11.53亿元)的约2倍。 虽然领先距离很大,但茅忠群并不志得意满,恰恰相反,他总把一句话挂在嘴边,“尽人事听天命”,做到最大努力是第一要务。 这一背景下,方太开始挺进在线购物。从2008年起,老板、帅康等厨电企业陆续进入电商市场并取得了不错的成绩。方太在这个领域,是个不折不扣的“后来者”。 在2010年底和2011年初,方太成立了自己的电商部门,由原来担任方太市场部经理的李涛专门负责,其起点主要是自营品牌的天猫旗舰店。虽然作为“后来者”,但通过合理的战略部署和营销宣传,方太的电商销售额增长非常迅速,基本上每年都以翻一番的速度在增长。2011年,方太的电商销售额达到了6000万元,2012年这个数字变成了2亿元,增长300%。 在电商的销售渠道中,价格战是各大电商之间经常出现的打法,那么这种激烈的价格大战对方太究竟有没有影响? “我们只能说尽可能地不受影响。”茅忠群笑着说。“在长期的发展过程中,我们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价格体系,不管哪个渠道怎样,我们首先要做的就是维护自己的价格体系。因为做品牌最重要的就是价格管理。不仅是电商,实体店也是如此。” 这种“稳而避其乱”的战略方式对方太来说其实是一种考验,但同时也进一步巩固了方太已经占据的高端厨电市场。 “国学”战车 如果说产品和渠道,是茅忠群接近年轻人的两个具体打法,那么在思想层面上,他还准备了一套体系,来实现与年轻人的沟通。唯一的爱好就是看书的茅忠群俨然有着“儒商”的风范。他把对儒学的推崇在方太内外做到了极致。 方太的办公主楼大厅左拐到头便是在2008年就设立的“孔子堂”。推开门,讲台上正播放着与国学相关的片段,堂下坐着数十位听众,犹如私塾里的传道授业一般。《东方企业家》前来采访的这个下午,孔子堂内学习的并非方太集团自己的员工,而是外协单位的朋友,作为方太供应体系中的一员,茅忠群显然希望他们也能够对方太崇尚国学的文化有所体认。 除了在方太的“孔子堂”进行国学教育培训之外,方太还与媒体联合发起并主办了国学推广综合性项目“青竹简国学计划”,对年轻的大学生们进行国学知识的教育和普及。这些年轻的大学生们正是以后方太的潜力消费群体。 茅忠群在企业真正开始推行国学是在2008年,那时方太搬进新的办公楼,在主楼一楼进门左侧设立了一个孔子堂,每天早晨8:15~8:30,公司上到管理层下到车间的每一名员工先从诵读国学经典开始。“这是公司的上班时间,老板自己不能很自私让员工用业余时间来学习。但是具体学什么、怎么学、每个部门可以自己掌握。这就是教育和培训的不同。教育的作用是润物细无声,让员工的行为在不知不觉中发生改变。” 茅忠群将儒家思想已经纳入方太的核心价值观中,“光有高挂在墙上的核心价值观是不够的,员工不会信任老板。”茅忠群说。因此在做各种制度建设时,茅忠群会把价值观渗透落实到各种制度中,首先要求自己做到,上行下效,这样员工才会相信。在普及儒家思想之前,方太遵循西方的管理方式,重视以严格的制度来抓管理,但是在吸收儒家思想之后,茅忠群对制度进行了修订,力求体现儒家思想的要义。 方太曾经把员工犯错误的严重程度分为ABC三类。A类最为严重,马上开除;B类是中等错误,处罚稍轻;C类是诸如上班迟到早退之类的错误。在过去犯C类错误要罚款,但 在普及儒家思想之后,方太对C类错误的罚款一律取消,通过主管谈话的方式要求改正。 这是理解了儒家的“仁义”原则之后在制度上做的改进,因为上班迟到不见得是员工的主观故意,反而是罚款之后员工在心理上认为已经为错误买单了,就不会再产生羞耻感。有人说,自从方太推行了儒家思想之后,公司就没有尖锐的人了。茅忠群对这一说法付之一笑。“我从两方面听这话,一方面这是说明大家步调一致,但并不代表不存在有特立独行思想的人。儒家思想除了倡导‘仁’,创新同样需要儒家思想的‘智’和‘勇’。”据同事们说,茅忠群从来没有在公司发过脾气。“当员工习惯老板发脾气,某天不发脾气员工反倒会好奇。”这是一件既伤身体又起不到效果的事。当茅忠群有想法时,他不会靠老板的权威强压下去,而是通过讨论的方式让自己的想法成为团队认同的目标,“但是一些关于价值观和战略的方向性和原则性的东西是绝没有妥协余地的。”